我上初中时我家买了个新房子,有一天爸爸对妈妈说:“咱家这回宽敞些了,我想把二大爷接咱家养老,他都70岁的人了,不爱烧火,吃饭就对付。我看他脸色都灰呛呛的了,再这样也活不了几年了。他是老王家人,我不能眼睁睁看着。”
妈妈说:“那你就上前院告诉他们一声吧,商量一下找个日子接过来,我没意见,不过就是多一副碗筷的事儿。二老头也不这事儿那事儿的,那就咱们养吧!”
妈妈口中的二老头就是我的二爷,他是爷爷的亲二哥。爷爷家在我家前边,跟我家隔了一条街。妈妈说以前我太爷家穷,二爷虽然个高又能干活无奈瞎了一只眼睛,年轻时没娶上媳妇。后来娶了二奶奶,但是带来3个儿子,二爷把这3个儿子养大又都给娶上媳妇成了家,没过几年好日子,我二奶就去世了,扔下二爷一个人。那三个儿子也都让二爷去他们家养老,但三家只有老大家过得还像点样,这样的日子二爷怎么过得下去呢?
爸爸和二爷及我爷爷家都商量好了,定了个日子,找了个马车把二爷和他的行李拉回来了。妈妈在家做了一大桌子菜迎接。车进院,我把二爷的行李抱进来放到西屋炕头上,弟弟妹妹们去搀扶二爷进屋。
坐在饭桌前,爸爸给二爷拿了碗筷对我们说:“从今往后,吃饭时第一
碗饭给你二爷盛,你二爷没动筷儿你们不能先吃,都听到没有?”
看着爸爸严肃的表情,我们赶紧大声回答:“听到了!”从那天开始,一直到10年后二爷去世,这个规矩没破过。
二爷不怎么爱说话,我们姊妹们疯闹成一团时他也不嫌烦,就笑眯眯地看着,只有两次妈妈生气要打我们时他才过来给我们求情。
时间长了我们才知道,二爷在他大儿子那也住过一阵子,春天种地时,他们两口子下地,让二爷在家看家做饭,有一天媳妇回来打开柜门一看就说丟东西了,说柜子里的鸡蛋应该满筐了,那是攒满筐要拿去卖了买点粮食的。现在少了,二爷说,不能少啊,我都没离家,也没人来过。
二爷哪能受这样的气,说:“我老王头啥样人你四处打听打听去,看有没有人说我能干出这样的事儿?”
这时候他大儿子回来了,问了情况上去给媳妇一巴掌说:“别吵吵了,那鸡蛋我拿去卖了,早上孩子要买本和笔,我拿供销社卖的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呢。”
大儿媳妇挨了打索性躺地上打起滚来,喊着:“这日子不能过了,爷俩欺负我一个人,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二爷进屋拿起自己的行李就走回自己家去了,再谁说他也不回去了,就说自己过。
后来妈妈背后告戒我们:你们和你二爷说话都得小心,你二爷是个要脸的人。
在那个小小的乡村,除了日出而做日落而息,只有晚上看看电视是娱乐了。二爷却从不看电视,我们叫他他也不看,而是拿一副纸牌在炕上摆弄。那时我对那种纸牌玩法稍通点路,有时我们爷俩就打两把,其实我连“喜儿”还放不几个呢,二爷也不嫌我水平太差,还是笑眯眯地等我玩够了才罢休。冬天夜长,二爷那炕烧得热热的,我和妹妹做完作业没事儿了,就求二爷给我们讲故事。
二爷就慢条斯理地说:“这个故事啊,那咱我还年轻呢,给刘大地主家扛活,那刘大地主才抠门呢,夏天耪地时候最累,夏天雨水多草长得快,二遍地和三遍地都接上了,天天累得都不缓乏。干这么累的活儿,也不给我们做点好吃的改善一下,大酱都不给我们吃。我倒没啥,多一口少一口的能咋地,一起干活的张三不干了,那人可尖了,那道道才多呢。他说:“这人家也太抠了,不收拾收拾不行。等着吧,明天咱们就有酱吃了。”第二天中午可真是,饭桌上又有蘸酱菜,还有一碗新大酱,我们都吃得饱饱的。后来我偷着问张三,你咋收拾他了。张三笑着说:“我告诉你,你可别给我传出去。我家前几天淘米了,蒸了点大黄米黏豆包,今天早上我带几个扔靠边儿那个大酱缸里了,然后我搅和搅和都沾上酱了,捞出来装碗里给东家看了,说不知道是哪个马从酱缸边过时拉屎了,把粪蛋甩到酱缸里了。东家看那蘸上酱的豆包还真像马粪蛋就信了,告诉我别吵吵,待会儿把那缸酱倒了。他还能舍得把一缸酱扔了,我一猜他就得给咱们吃。”故事讲到这儿,我们都笑起来,我们都跟着解恨。
一晃儿,二爷离开我们差不多30年了,我们都很怀念那个笑眯眯的老头儿,愿二爷在另一个世界里一切如意,亮亮堂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