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09月13日
蔡卓颖
宋朝大儒朱熹在《六先生画像赞·廉溪先生》一词中说:“风月无边,庭草交翠”,原为用来称赞理学家周敦颐死后对后世的影响深广,后来引申为极言风景秀丽。我选择“风月无边”来修饰“中秋夜”甚觉满意。
今年中秋,却未见明月高悬,窗外一片漆黑,唯有虫鸣依旧。本想仿效古人,漫步月下,轻吟浅啜,诗意盎然地围着小区走一圈,试了几试,还是选择老实呆在我的简易书桌前畅想一番。
写中秋的诗词极多,我最喜欢的始终是苏轼的《水调歌头·中秋》,开篇一句“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劈空而来,潇洒之气顿现,而后,情感百折千回,婉转动人,意绪丰富。对月高歌,举杯邀月,望月思亲,藉月抒怀,月亮在诗词歌赋里被赋予各种姿态,美妙不可言。我常常想,是否古时候的月亮与今天相比又圆又亮?为何她能获得如此的雅号,“婵娟”“玉盘”“玉兔”“夜光”“素娥”“冰轮”“蟾宫”“顾兔”等等,典雅别致,情趣悠然,自有一番出尘的美好。而中秋之夜的月亮又似乎被赋予更多的宠爱,万千情愫承载一身,才子佳人惆怅婉转,中秋夜也就变得异常美好了。在我看来,可用“风月无边”来形容。
可惜的是,“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的律动中蕴含的宁静景象早已无人观赏,“皓魄当空宝镜升,云间仙籁寂无声”的渺远已无人关注,“浮光跃金,静影沉璧,渔歌互答,此乐何极”早已远去,无迹可寻,那水中荡漾的不再是明月,只是红尘。“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惆怅和压力四处弥漫,它让人无端地寂寞,无端地焦虑,无端的浮躁,也无端地绝望。“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只有在王维的时代才能得见,如今已经是奢侈品。楼太高,挡住了月亮的清辉,车太快,月亮跟不上它呼啸的烟尘,人心太冷漠,只记得孤独地匆匆赶路,没有给月亮丝毫照进来的机会。如此想来,不免觉得悻然。得亏苏轼说“此事古难全”,我心尚能自我排遣,不至于抑郁不已。
既然美景已无缘得见,索性在诗词歌赋中寻找一片清莹之地,妥妥安放那点残余的诗意吧。
但转念一想,所谓风月无边不更应该是一种心境吗?古人的诗为文,讲究意境,也讲究心境。“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凡事皆在我心。看不见大海的壮阔,就欣赏湖水的柔弱;听不见松涛阵阵,就屏息静听花开的声音。若已然没有济世之才,又何必耿耿于看不到海清何晏?选择接纳,或许才能懂得风月。
我再看窗外,依然混沌沌看不到半点月亮,可谁又规定今天必得见到圆月才算完美?月之盈亏犹如人之生命,似弦月有楚楚之开美,盈盈满月有丰硕之美,月亮无错,错的只是人心。欲望太多,以至于凡尘喧嚣,眉头紧锁,心被囚禁。
如此想来,那少许的遗憾算是伪高雅了,岂不是打着清雅之士的幌子,行着红尘俗子的做派?倒是玷污了这风月无边的中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