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

我从东北一路走来，穿越大半个中国，到位于祖国的大西北的宁夏，寻找一棵胡杨。

传说，王母娘娘的身边有一对金童玉女，日久生情，竟在天庭谈起恋爱。清风徐徐，白云悠悠，他们好不快哉！但王母娘娘却把金童处死，抛掷天山脚下，化作浩瀚的沙漠。玉女悲痛欲绝，为了爱，她以死抗争，果断地从天宫跳了下来，身体融入无边的黄沙之中。春风吹来，沙漠中挺出一棵绿芽，迎着火辣辣的太阳茁壮成长，她的根系扎入地下近二十米深，她牢牢地抓住了她心爱的沙漠，直到成为一棵树，直到成为沙漠中最美的风景，她叫胡杨。胡杨，又叫胡桐，树干通直，恰似玉女的身材。其质纤细柔软，仿佛玉女的胴体。她的叶子在幼时狭长，如同玉女的金发。成年后却变得宽大厚实，恰似玉女盘起的长发。她散发出阵阵清香，是玉女的体香。她的结疤像玉女幽怨的眼睛，不时滴下思念的泪花。她在被称作“死亡之海”的沙漠中顽强生长，斗严寒、抗酷暑、搏风沙、耐干旱，生而不死，死而不倒，倒而不朽，被誉为“英雄树”，在大漠中书写着千年传奇。

胡杨用树叶的形状变化来调节水分的存储，减少体内水分的流失。每当体内盐分积累过多的时候，就会从树干的结疤和裂口处将多余的盐分排出，看上去就像汩汩的泪水在流淌。流出的水蒸发后，会形成晶状，名曰“胡杨碱”。这是上等的生物碱，主要成分是小苏打。当地人就用胡杨碱蒸馍馍。胡杨的树干是做家具的上等材料，她的叶子可以作羊的饲草。可以说，胡杨全身都是宝，她为人类奉献了自己的全部。

给我讲这个故事的是一位二十五岁的女孩，叫杨小花。她来自宁夏盐池县，在我住的楼下开了一家宁夏牛肉拉面馆。她是地道的宁夏人，有时候，我写作到很晚，便到店里吃一碗牛肉拉面，在劲道爽滑，汤鲜肉美中寻找灵感。杨小花是一个普通的女孩，眼睛不大，肤色也不白，但嘴角总挂着笑意，让人感到非常的亲切。她和桌上这碗宁夏拉面差不多，没有繁杂的工序，也不用奢华的食材，更不用摆弄什么花样造型，却总让人吃得酣畅淋漓，且回味不已。

记得第一次去吃面的时候，已是晚上十点多了，我们就异地创业的问题聊了起来。“常年在外，你不想父母吗？”我放下筷子，自觉这个问话有些唐突。“想，但为了更好的生活，没有选择。”杨小花神态倒挺自然，这让我心里稍稍安稳了些。杨小花接着说道：“就像胡杨，她没办法选择生活的环境，只有适应环境。只要它心中拥有希望，就能够活出自己的精彩。”杨小花这番话让我感到意外。我觉得她不像是个生意人，倒像个哲学家。她有些腼腆地说：“说实话，我念书的时候成绩很不错，但是后来……”杨小花轻轻地叹了口气，接着声音更低沉了。我有些不解，笑容在杨小花的脸上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我看到她的眼里似乎多了许多东西。

小花的父亲是个农业技术员，在和一个同事踏查腾格尔沙漠的途中迷路了。饥饿和干渴像死神的魔爪牢牢地抓住了他们。秋天的中午，太阳火辣辣，沙漠滚烫。两个人在沙漠里艰难地行走着，他们在寻找胡杨。因为有胡杨的地方就有水，胡杨是生命的路标。在熬过了两个漫长的黑夜的时候，他们终于看到了挺立在沙海中的胡杨。但是，小花的父亲却长眠在了那片胡杨林下。父亲就是带给她们家希望的胡杨。胡杨倒了，小花不得不含泪辍学。

听完这个故事，我心里一阵酸楚。小花说，家乡人为治理沙漠奋斗了几十年，像爸爸一样长眠在胡杨树下的英雄有很多。她说你不是能写文章吗，就到我的家乡去吧，写写胡杨，写写沙漠，写写宁夏，那里有好多的人和事可写。我木讷地点点头。火热的大西北，不屈的胡杨，我这孱弱的笔力能写出什么呢？

时间过得飞快。有一天，我在外地采风，突然接到杨小花的电话，她告诉我她已经踏上回家的路了。我很惊讶，店开得好好的，怎么就不干了。听语气，小花很开心。她说，县里出台了许多优惠政策，吸引四面八方的有识之士回来投资创业。她要回乡创业，开一家胡羊排。

“胡杨可以做美味吗？”我脱口而出。杨小花愣怔片刻，突然爽朗地大笑起来：“看来，我们家乡有很多优秀的东西不被外人所知。我说的胡羊不是树，是我们宁夏的特产羊。胡杨排是我们宁夏非常有名的特色美食，经过泡、挑、焖等十几道工序做成，微辣微麻，不柴不腻，还养生呢。”我连连点头。我只能祝愿她在家乡干出一番事业。最后我打趣地说道，有机会我一定去你的家乡，游游哈巴湖，品品胡杨排，最主要的是看看胡杨。小花又开心地笑了。她说哈巴湖就是个地名，其实没有湖。哦，我挺惊讶，没有湖偏偏叫湖，真有创意。小花说她们那里缺水，可能是我的先人期盼身边有一处清澈荡漾的湖水来滋润他们的生活吧。不过，宁夏有“塞北江南”的美誉，你到宁夏，绝对会对我们家乡另眼看待的。

今年秋天，小花给我打来电话，说这两年她的家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精准扶贫让乡亲们走上了致富的道路。

青海，是一片生长着胡杨的热土。杨小花在浩瀚的沙漠中，努力地向下扎根，把伟岸的身躯伸向蔚蓝的天空，成为漫漫黄沙之中最动人心魄的风景！我终于明白了，因为有了胡杨，荒凉的沙漠才有了生机；因为有了千千万万个杨小花，宁夏广袤的土地才隆起了多姿多彩的黄土高原！